看到“排除亲生关系”几个字，姜晚意把报告单一角攥出了褶皱。然后她听到哐当一声。回过头，一只水盆打翻在聋哑女佣脚边。聋哑女佣却无知无觉，只瞪大了眼睛看着她手中的报告单，目光惊惶，仿佛见了鬼。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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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酒庄的地下室里，有很多幅画。
　　每一幅都是同一个女人。
　　纤薄的肩，优越的骨相。神情淡漠，却是带着毁灭和破碎的平静。
　　画的一角写着，绾绾。
　　姜晚意看着画中的女人，愣在了原地。
　　陆然说：“有没有人说过，你和姜夫人很像？”
　　每一幅画都是宋绾。
　　或者说，姜夫人。
　　姜晚意闭了闭眼，摇头。
　　没有人会去触这样的霉头。
　　况且，只论眉眼，其实姜晚意既不像姜太太，也不像聋哑女佣。
　　只有陆之瑾，敏锐地发现了两人的相似之处。
　　他叫她晚晚，看着她佯作乖巧，看着她压抑伪装。她的神情和心性越是撕裂，他越喜欢她。
　　因为她最像宋绾。
　　地下室很冷。姜晚意觉得四肢百骸都侵进了带着朽气的寒意。
　　骨头缝里都冷得发疼。
　　陆然说：“出于好奇，我查了一下。我父亲年轻时和姜夫人是认识的，后来她嫁给了别人。再过几年，父亲娶了我母亲。”
　　陆然说：“母亲是郁郁而终。那时候我年纪不大，但是也记事了，她到死都觉得她男人不爱她——可笑的是，父亲之后养的每个女人，都说她身上有我母亲的影子。所有人都在说他情深。”
　　姜晚意问：“你在为母亲抱不平吗？”
　　陆然沉默片刻，神色淡淡：“她去世很久了。”
　　要忙的事情那样多，情感波动变得很奢侈且没必要。
　　姜晚意说：“据我所知，宋绾对老陆并没有什么感情。即使是我嫁给老陆之前，老陆每次来姜家，她的反应，都只是日常待客的反应。”
　　姜晚意勾了勾唇角：“真神奇，老陆似乎是单相思。”
　　陆然看着她：“你不嫉妒？”
　　问完这句话，他自己都觉得可笑：“也对，你从来不在乎我父亲到底喜欢谁。只要你能得到好处，是谁都行。”
　　姜晚意扬眉看了他一眼，唇角的弧度慢慢淡下去。
　　她盯着一幅幅的画：“可是他爱的人是宋绾。这一点其实……还是让我有点害怕。”
　　姜晚意有一个大胆的荒谬的猜测，这个猜测让她牙齿打颤。她不愿意相信，可是——
　　“送我回去吧，陆然。我想弄清楚一些事情。”
　　到了姜宅门口，姜晚意快要下车时，陆然突然道：
　　“沈斯南要结婚了，你知道吗？”
　　姜晚意要开车门的手僵在了原处，目光怔怔的。
　　谭清失踪后，沈亦几乎是自闭状态，拒绝和任何人沟通，沈家只好将他送回到旁支的亲生父母那里。沈斯南成了沈老爷子唯一的指望。
　　经此一遭，沈老爷子身心俱疲。沈斯南正式成为沈家的继承人，也由沈老爷子安排，和门当户对的大小姐订了婚。完婚以后，沈氏全部的产业都将交由他打理。
　　姜晚意想，从上次不欢而散后，她确实没有再听到沈斯南的消息了。
　　她抿了抿唇，轻声道：“这是好事。”
　　他也该长大了，为自己的将来筹谋。
　　他没有困在血腥痛楚的十八岁，终于开始向前走，她该为他高兴。
　　“是啊，前途无量，”陆然勾起嘴角，“只是谁都没想到，他会这么毫不犹豫地放弃你。他的婚礼排场不小，据说会是个世纪婚礼。你会去吗？”
　　姜晚意抿了抿唇，并不答话，一言不发地下了车。
　　走进她的地狱。
　　数天后，几个装着头发的样本袋，被默不作声地送出了姜宅。
　　又过了一阵子，DNA检测报告混在送进姜宅的邮件里，被送了进来。
　　姜晚意用伤痕累累的手，拾起了报告。
　　看到“排除亲生关系”几个字，姜晚意把报告单一角攥出了褶皱。
　　然后她听到哐当一声。
　　回过头，一只水盆打翻在聋哑女佣脚边。聋哑女佣却无知无觉，只瞪大了眼睛看着她手中的报告单，目光惊惶，仿佛见了鬼。
　　姜晚意颤抖着，向她露出一个微笑。
　　姜晚意打着手语：“有什么要解释的吗？妈——妈。”
　　聋哑女佣脸色惨白。
　　她一个劲摇头，眼中泛起了泪花，眼眶通红双手发颤。
　　她慢慢向着姜晚意走过来，打着手语：“你就是我生的。不管这上面怎么写，你就是我生的！”
　　她嘴里发出喑哑的啊啊声，好不可怜，手上急切地比划着：“你信这个，不信妈妈吗？只有妈妈不会骗你……”
　　姜晚意看着她的眼睛，沉默半晌，然后轻轻按住了她不停比划的手。
　　“你告诉我，你学不会中文，”姜晚意说，“可是，这份报告是中文的。”
　　聋哑女佣愣住了。
　　她抖得更厉害，五官都在颤抖，愈发扭曲，几乎拧在了一起。
　　过了片刻，聋哑女佣脸上的惊惶消失了，变成一个怪异的笑容。
　　她很少笑。
　　从姜晚意记事起，她不是在哭就是在求饶，总是被打得跑也跑不掉，一张脸总是垮着向下的。
　　所以这个笑容在她脸上，就像一双无形的手拉扯着一具尸体的五官，生生摆出来的。透着无形的诡异。
　　聋哑女佣咧开嘴，笑出了牙齿，慢慢比划道：“可是，谁会信你呢？”